在神柱山上的背阳面,一个很少会有太阳照射到的地方存在一处遗迹。遗迹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远到在神代记录以前就存在了。
现在的遗迹是一堆乱石组合而成的。那就算是乱石一样的遗迹还是可以给人感受到它在成为“遗迹”之前的辉煌。乱石的表面就算布满了苔类,其上面雕刻的纹饰也没有丝毫褪色。
这片被一道瀑布所掩盖。瀑布的落差很大,用古语来形容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正是因为如此,这片遗迹才常年没有太阳的滋润。但或许正是如此它才得以保存至今。
在这堆乱石当中,一个年轻人正在练习剑术。这里的乱石有很多断面都相当平滑。而造成这些断面的正是这个剑士和他手中的剑。
剑士手中的剑平平无奇。可以说,在世界上只要是一个铁匠,给他材料他都可以打造出这样的剑。或许有的铁匠技艺更高超,可以将剑打造得比这把更好。
这个剑士名为索尔。他的记忆是从他在这里向师傅学习剑术开始的。更早的记忆他完全不记得了,就仿佛他没有更早的记忆一样。
“索尔。是个很好的名字呢。”
这是他最早的记忆。说话的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孩。虽然索尔已经无法得知当时自己的年龄,但他感觉这个女孩的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而女孩的身边站着一个长发飘飘,身上散发出一丝丝王者气息的人。这个场景构成了他记忆中的第一幅画面。
那个女孩是他的师姐,自然,站在师姐身旁的是他的师傅。师傅一开始没有教他剑术的意思,他也没有学习剑术的意思。他记忆中是在师傅身旁当了一年多侍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对剑术产生了兴趣。
他记得是看见了师傅和师姐的一次切磋。当时他年幼,不知是师傅放了水。他只知道师傅和师姐的剑锋碰撞、摩擦,产生了耀眼的火花。他当时就觉得这些行为很帅气,想要学习。
索尔在师傅身边待了一年多。他知道师傅是个相当和气的人。但唯独在和“剑”相关时,索尔莫名地感觉师傅是极其苛刻的。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让师傅答应教自己剑术。
一次机会,他和师姐说了这个想法。师姐答应了他,在师傅教自己剑术之前,师姐可以先教他一点剑术。不过和师傅没差太多,师姐对于“剑”的要求也很严格。
“输了呢。”
“嗯……”
师姐的剑尖第九十九次碰到了索尔的脖子。每一次和师姐练习,索尔都对师姐那无可比拟的剑术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当然,他从来没有赢过。要说进步的话,他第一次只和师姐过了一招就输了。但第九十九次,他和师姐过了三招。
“哼!下次我一定会打赢你的!”九十九次,索尔的战败宣言就没有改过一个字。
“我期待你哦!”师姐也总是用期待的微笑回答他,九十九次也没有变过。
“你也太强了吧?不会是每次都藏着什么东西没教我吧?”
“哼,你居然怀疑我,下次不教你了。”
“嗯……那还是相信你吧。”
“对了,你和师傅切磋过了吗?”
“没……我……我没信心。”
索尔每次看到师姐都会输给师傅,而自己又一次都没有赢过师姐。这种落差使得他根本不敢在师傅面前表演自己这拙劣的技术。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
“下次试试吧。”
“啊!这……”
“就这么定了!下次见。”师姐说完就溜了。
索尔知道师姐是在不停地磨炼自己的剑术。除了吃饭的时间,他根本看不到师姐的手离开剑。如果不是师傅规定吃饭时不准携带武器,恐怕师姐连吃饭都会忍不住边吃边挥舞两下。
索尔很紧张。他知道师傅对“剑”苛刻的程度。在他看来,就算是师姐那样刻苦地练习,或许还相当有天赋,但师傅在她的犯错的时候依旧会骂得她狗血淋头。平时那样随和的师傅在这方面表现得像是个恶毒的小人一样。
几天后,师姐和师傅切磋完。索尔还没准备好,师姐便向师傅提出了建议。索尔原以为师傅至少也会会惊讶一下的,但师傅只是平和地说了一句:“那试试吧。”
师傅将师姐的剑交给了索尔。和与师姐的切磋一样,师傅空手对持剑的索尔。索尔认为自己刚刚才看了师傅的动作,就算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也应该可以和师傅过上几招。
刚才索尔是在旁边看,因此他知道师姐和师傅的几个动作的弱点。但他打算用和师姐一样的动作,然后吸引师傅做出同样的动作后,反将师傅一军。
然而他却没想到自己和师傅的实力相差的程度已经大到自己无法想象的程度了。仅仅只是一个交手,师傅便轻松夺走了他手中的剑。索尔输了。
“这些时间你没有白练。”师傅一边将剑还给师姐一边对索尔说。
“您都……”
“她的剑术进步速度变慢了一些。”
“啊……我不是……”
“师傅,索尔和这个……”
“我知道,”师傅似乎思考了一下,“你明天开始也学习剑术吧。”
“哎!我真的可以吗?”索尔惊讶又惊喜地问师傅。
“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应该知道我的要求的。如果你达不到的话我会完全放弃你的。先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师傅。”
第二天,师傅将索尔带到了一个瀑布前。索尔看着瀑布,似乎感觉瀑布在吸引他一样。他的注意力像是被瀑布给拉住了,以至于对师傅说的话有几个字没听清。
“走吧,这后面有你要的答案。”
“答案?”
师傅双指向前水平一滑,瀑布便像是一块布一样被斩断了。虽然上方的水不断在流下来,但到了断面处便立刻消失了一样。而下方的水却不知道来源,但一直在流。
索尔在师姐那听到过师傅的数个绝活,其中一个便是“抽刀断水”。索尔起初只是以为是师姐过度崇拜师傅而夸大其词了。不过现在他亲眼所见,对师姐的话他完全相信了。
师傅轻轻几步便从水面上跑到了那瀑布的后面。他的脚底虽然踩到了水面,但却没有激起一滴浪花。在他走到对岸后,脚底甚至没有水印。
索尔当然最不到这种程度。他只好踩着水面突出的石头到达了对岸。在过河的过程中,他的鞋子被水打湿了一点,湿的地方立刻感觉变重了很多。
“能过来说明你已经具备在这里修行的资格了。”师傅见他过来后便交给他一把剑。
“这是……”
“这是一片历史悠久的遗迹。它和你……有点因缘。”
“师傅的意思是……”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索尔已经在这里修行了八年了。这八年中师傅每隔一定的时间便会来这里验收他这一段时间修行的成果。而他虽然每次都能过,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刚好压线而过的而已。
他修行了这么久,对剑术也有了一定的理解。他很清楚师傅交给自己的只是他剑术相对来说最简单的部分。但光是这一部分就让他练习了八年也未完全吃透。
第九年秋季,一个想要向师傅讨教剑术的年轻人来到了山上。自索尔记事起,时不时都会有一些人来山上向师傅讨教剑术。但他们从未有过人可以接住师姐一招。因此师傅不收他们,直到这个年轻人出现为止。
这个年轻人和师姐交手的时候索尔也在场。他原以为师姐会和以往一样,一击就将对方打败的。但这次,师姐和他打了几个回合才赢。
师傅对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点兴趣,便指点了他几句后亲自和他交手。当然,师傅一击赢得了胜利。然后师傅第一次收下了外人为徒。
事后索尔才从师姐那得知,其实一开始她是轻敌了。据师姐说,如果她当时不轻敌的话,她还是可以一击打赢对方。但师姐也承认了对方的实力。
“比我还强吗?”
“怎么可能。不过他的天赋或许在你之上。”
之后的索尔更加刻苦地修行。有几次他累到挥着剑就突然睡着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些特殊,似乎对疲劳的敏感性不太高。
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索尔。他在来到这个遗迹之后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不知是变大了还是世界变小了,他一眼望去便能看到神柱山的山腰。同时他似乎还感觉自己会飞。
又过了四年,索尔已经可以用剑的剑刃将瀑布那的一河水给“砸”起来了。他自己虽然不认为,但师傅知道,他已经将自己交给他的东西全部融会贯通了。至于索尔不认为自己融会贯通了师傅教的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只学习了师傅剑术的三分之一。
他在此时遇到了瓶颈。而师姐也是同样的。于是他们两个听从了师傅的建议,下山散散心。临行前,师傅给了他一把新的剑。索尔在触碰到剑柄的时候便感觉到了这剑的特殊。
“它一直在等你,等你给它一个崭新的名字。”师傅温柔地看着那把剑对索尔说。
“就叫它‘星遗’吧。”
“哦!很不错啊。我还真没想到你会给它取这种名字。”
“我……它似乎希望我用这个名字。”
“嗯。你果然是它选择的人。”
下山前,他和师姐找师弟切磋了一番。就战况而言,师姐的实力是第一,索尔排第二。不过索尔可以感觉到,这个师弟再过几年实力一定不在自己之下,至于追赶师姐,索尔认为他十年内都不太可能。
在环林镇,索尔和师姐分开旅行了。在旅途中,他见到了太多所谓的“强者”。但在他和“星遗”面前,罕有人能撑过两招。
在岛城塔卡斯塔,他将所有的斗技场的冠军给打得落花流水。不过由于他的实力太强了,因此他的战斗在外行人眼中观赏性极低。
他的活跃受到了公爵的关注。而他也在公爵那里知道了很多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秘密。从中,他大致得到了自己旅行中最想知道的答案。但要想真正得到这个答案,他要远走到艾夏至西方的地方。
临行前他想再回去看一次师傅。他感觉自己这一走就是数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事了。他得回去看看师傅、师姐和师弟。他虽然想继续学习师傅的剑术,但他发现自己找到了比在师傅那学习剑术更重要的事情。
在环林镇,他在一个旅店里再次遇到了师姐。和分开前不同,师姐的身边多了一个男性。从师姐的神情和行为来判断,那个男性应该和师姐的关系非常亲密。不过,索尔感觉那个男人心里面对师姐藏了什么。
“够巧的啊!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见到你。”
“嗯。”
“搞什么嘛!明明以前还是很活泼的,怎么现在这么沉默寡言?”
“我知道了很多自己的事情。或许这些事情改变了我吧。”
“这样啊……”索尔听师姐的语气,看师姐的表情感觉师姐似乎知道些什么。
“师姐,你该不会……”
“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问的是你该不会都结婚了吧?”
师姐一听他这话脸刷地就红了。这在索尔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姐会有这种样子。这种样子的师姐其实仔细看的话真的是可爱地不得了。
“那个……”
“我……有句话,不太好听但得告诉你。”
“嗯?”
“小心点。”
“你是说……”
“不管你要干什么,接下来小心点。我不相信那个男人。”
“安啦!你师姐看上的男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怎么样的。”
“我就是说说而已。对了,要不要再比试一下?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你的剑术了。”
“当然!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塔卡斯塔的行为的呢。”
他们两个乘着夜色来到了神柱山的武冢。这里和他们两个离开时相比地上多出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两个的比试就在这里展开了。
师姐的剑术一如既往的强大。这些年索尔已经成长了很多了,但在面对师姐的剑术时,他依然和刚下山那时没什么大区别。或许是因为师姐这些年的成长比他更多吧。
“你输了。”师姐的剑尖停在了索尔的鼻头上。
“啊!下次我绝对要赢你!”索尔有些恼怒地说。
自从索尔第一次和师姐练剑开始算起,他就没赢过一次师姐。这期间有一次他最接近胜利,不过那也是师姐放水差点玩脱了。
“下次……再说吧。”
索尔第一次听见师姐的语气变得这么低落。哪怕是在和师傅对战前,师姐也没有一次是像这样的。在索尔心里,师姐一直都是非常积极、乐观的人。
“千骑公要进攻大草原了。”索尔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他已经打过来了。”
“所以你这次来是……”
“和你差不多吧。”索尔算是知道了师姐变成这样的原因。
“所以你……算了,我还要准备准备。回来以后我会再挑战你。如果我得到了我要的答案,我一定会赢你!”
“别开玩笑了,你从来就没赢过我……好吧,我会记住的,到时候一起再去看看师傅吧。”
“一定!”
在远处,夜色中的卡提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个距离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他们的嘴唇和行为,卡提大致知道了他们说话的意思。
索尔和师姐交手时的剑气笼罩了整个神柱山。卡提在一开始对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剑气感到熟悉,但又不是很清楚是谁的。直到他看到了回来的两个人。但他知道,他们还有未完成的旅行,所以卡提转身融入了黑夜。
索尔在和师姐道别后踏上了前往西方的道路。哪怕是以他的实力,独自一人穿越到大陆西方也太勉强了。但他做到了,同时也得到了很多经验和成长。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交到了几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索尔的目的地就在他眼前了。这是位于大陆人类活动最西方的地方——古老山群。这是十公爵中声名显赫的“飞龙公”的领地。
古老山群是飞龙公家族的禁地。哪怕是自己人也不能随意进出。但索尔和师姐约定好了,他得赶快解决自己的事情然后回去。当然,他现在就算再快也已经违约了。但他想至少不要拖得太久。
在古老山群中,飞龙公的军队的核心——飞龙就栖息在这里。若是寻常人踏入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会感觉到一种恐怖的敬意。但索尔只感觉到了“回家”。
他刚踏入这里的时候飞龙公的军队便得到了消息。在一处古老到难以形容的遗迹中,索尔得到了他所追寻的答案。从这个答案中,他还同时得知了这个世界没有被记录的历史。但也正是在这里,索尔被军队逮到了。
他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精锐的部队——飞龙骑士团。双方没有任何沟通,见面即厮杀。在场的还有飞龙公麾下的几名“星将”。在这种情况下,索尔战败了。这是他第一次输在了除师傅和师姐以外的人的手上。
对方也不好过,整个飞龙骑士团和全军覆没没有区别。“星将”战死三名,重伤两名。这对飞龙公来说是致命的损失。对方的军心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没有丝毫的下降。
索尔坐在地上,他背靠着一面墙。他手中的“星遗”依旧锋利、光亮,但他已经无法再挥动它了。他面前是一堆人和飞龙的尸体,流出的鲜血让索尔看上去像是在用他们的鲜血在给地面上色一样。
他回顾了自己的这一生,这是他将死的流程。他自己认为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他几乎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了,除了一件事。
他开始问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就为了一个消息,值得吗?但他给不出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但他自己自己并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
“不好意思了师姐,当我放了你一次鸽子吧……”
数支长枪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身体。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或者说,他已经不能感觉到疼痛了。他一直紧紧握着“星遗”的剑松开了,“星遗”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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